为什么我们如此畏惧“zāi”这个拼音?它背后藏着一部人类的挣扎史
记不清了。也许是阳光正好,透过百叶窗切出斑马线,落在键盘上,一切都显得那么安稳、寻常,以至于我需要一点“不寻常”来刺破这种平静的幻觉。又或许,是某个新闻标题里再次出现了那个字,像一根小小的刺,扎进了眼球,让你无法忽略。
搜索结果秒速弹出:zāi,一声。
就这么简单。z-a-i。一个音节。而已。
可就是这个轻飘飘的音节,像一把没有重量的钥匙,却能打开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。当你念出它的时候,你的舌尖轻轻上抬,抵住上颚,然后迅速放开,气流冲出。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发音动作。然而,这个动作所牵引出的意象,却是山崩海啸,是断壁残垣,是火光冲天,是流离失所。
“灾”这个字,本身就长得一副不好惹的样子。宝盖头像一个摇摇欲坠的屋顶,底下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。家,这个人类最原始、最核心的庇护所,正在被火焰吞噬。你看,我们的祖先在创造这个字的时候,就已经把那种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,刻进了它的骨血里。它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,它是一个画面,一个正在发生的、让你心跳骤停的悲剧现场。
所以,当我们谈论“zāi”的时候,我们谈论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拼音。
我总觉得,汉字是有自己气场的。有些字,温润如玉,比如“安”、“静”;有些字,豪情万丈,比如“戈”、“腾”。而“灾”,它的气场是收缩的,是冰冷的,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。它像一根看不见的引线,一头连着我们安稳的日常,另一头,则通往某种我们极力想回避、却又不得不偶尔瞥见的深渊。
小时候学词语,老师教我们“火灾”、“水灾”、“天灾人祸”。那时候,这些词语对我来说,不过是印在书本上的铅字,是需要背诵和默写的一串符号。它们离我的生活太远,远得就像月亮背面的环形山。我唯一能感受到的,是念出这些词时,大人们脸上那瞬间凝重的表情,和他们口中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。
是那声叹息,让我第一次意识到,“zāi”这个音节,是有分量的。
后来,我长大了。世界通过一块又一块发光的屏幕,把无数的“zāi”推到我的面前。地震的灾,洪水的灾,疫情的灾,战争的灾。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书本和长辈叹息里的意象,变得具体、嶙峋,甚至触目惊心。它们是晃动的镜头里奔跑的人群,是废墟下伸出的一只满是灰尘的手,是隔离病房里模糊的窗户,是新闻发布会上被反复播报的、冰冷的数字。
“灾”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故事,它成了一种背景音,一种悬在我们头顶、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我们开始用各种方式去对抗它,或者说,去“消化”它。
我们变得迷信。转发锦鲤,求个心安,好像这样就能躲过“无妄之灾”。我们也会说“破财消灾”,用一种近乎天真的交易心态,试图与冥冥之中的命运达成和解。这些看似不理性的行为背后,其实是对安稳最朴素的渴望。
我们也变得坚韧。在灾难面前,总有一种力量会从废墟里生长出来。那种力量,叫“守望相助”,叫“重建家园”。我们用尽全力,把倾倒的扶正,把破碎的粘合,把熄灭的重新点燃。这个过程,缓慢而痛苦,却也闪烁着人性中最动人的光辉。
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,汉语里还有一个字,也读作“zāi”。
是“栽”,栽种的栽。
一个代表着毁灭,一个代表着孕育。一个指向终结,一个指向开始。它们共享着同一个音节,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?
我更愿意相信,这是一种古老的东方智慧,一种深植于我们语言基因里的辩证法。它仿佛在提醒我们:在“灾”难的焦土之上,永远可以“栽”种下新的希望。毁灭与新生,本来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,它们相互依存,相互转化。
就像每一次森林大火之后,最先从焦黑的土地里钻出来的,往往是那些最不起眼的、生命力却最顽强的新绿。
现在,我再回头看那个简单的拼音,zāi。它不再只是一个冰冷的发音符号了。我能听到它背后交织的哭喊与祈祷,能看到它背后挣扎与奋起的身影,能闻到它背后毁灭的硝烟与新生的泥土芬芳。它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叙事,一部关于人类如何与不确定性共存、如何在苦难中寻找意义的、从未完结的史诗。
那个阳光斑驳的下午,我到底为什么要搜索“灾的拼音”?
或许,我只是想确认一下,这个让我们如此恐惧的字眼,它的声音,究竟有多么寻常。然后,在确认了它的寻常之后,再去更好地理解和面对,它所承载的,那一切的“不寻常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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