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那bù kě jiù yào de pīn yīn,是如何一步步把我逼疯的?
有时候,我真的怀疑我的手指有独立的想法,尤其是在敲键盘的时候。它们像是两个喝醉了酒的舞者,在26个字母上跳着一套谁也看不懂的、充满挑衅意味的现代舞。而我,就是那个可怜的、拿着节目单却怎么也对不上号的观众,眼睁睁看着屏幕上蹦出一串串离经叛道的汉字组合。
这,就是我与我那“不可救药的拼音”之间,一场旷日持久、不见硝烟的战争。
你懂吗?那种感觉。脑子里想的是“层峦叠嶂”,气势磅礴,水墨江山。指尖一番龙飞凤凤舞,按下ceng luan die zhang,回车。屏幕上赫然显示:“曾乱跌账”。嗯?谁的账乱了?谁跌了?这四个字透着一股子中年会计的辛酸和狼狈,跟我脑海里的壮丽山河,隔着一个马里亚纳海沟。
我,一个自诩对文字有那么点儿追求的人,每天的崩溃,往往就是从这种微小的、精准的错位开始的。
最要命的,是那些纠缠了我半辈子的“老大难”音节。n和l,zh和z,sh和s。在我的南方口腔里,它们本来是四海之内皆兄弟,不分彼此。可到了键盘上,就成了楚河汉界,泾渭分明。每次要打“能力”的时候,我的手指总会不受控制地奔向“l”,敲出一个“烂泥”,仿佛在对我进行一种恶毒的、来自输入法的诅咒。想打“支持”,出来的永远是“姿势”,场面一度非常尴尬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了,这简直上升到了哲学层面:到底是我在用输入法,还是输入法在驯化我?
我的那个输入法,它还特别记仇,或者说,记性特别好。它像一个自作聪明的损友,忠实地记录下我每一次的手滑、每一次的口误。当我犯过一次把“领导”打成“灵道”的错误后,它就认定了,我这个人,可能有点儿什么不为人知的、神秘的职业背景。于是,在之后无数个需要严肃汇报工作的场合,“灵道”这个词总会以第一候选的姿态,骄傲地、闪着光地出现在选词框里,仿佛在说:“选我!选我!我知道这才是你想说的!”
我不要,你滚啊!
更可怕的是,这种不可救药,正在慢慢地侵蚀我的大脑。它正在重塑我,把我变成一个离开拼音就半身不遂的“文字残疾人”。有一次,我需要手写一张贺卡,提笔想写一个最简单的“祝你前程似锦”。“前程似”都写出来了,“锦”字……“锦”字怎么写来着?
那一刻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我能清晰地听到它在我脑子里的发音——jǐn,我甚至能用拼音在键盘上盲打出一百个“锦”字。但是,当我的指尖握着那支冰冷的笔,面对着那张温润的卡纸时,那个熟悉的汉字,就这么凭空消失了。它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,你知道他的一切,就是想不起他的脸。
我愣在那里,足足一分钟。最后,我屈辱地掏出手机,打出“jin”,看着屏幕上跳出的那个“锦”字,一笔一划地,像个小学生一样,把它笨拙地“画”在了纸上。
写完之后,我看着那张贺卡,感觉那四个字无比刺眼。那不是祝福,那是我被技术绑架后,留下的罪证。
然而,就在我无数次想要砸掉键盘,发誓要重拾手写、返璞归真的时候,我又会被这种“不可救药”的生态里,衍生出的奇特创造力所吸引。
你看看现在的网络世界。yyds(永远的神),xswl(笑死我了),nsdd(你说得对)。这些由拼音首字母构成的“黑话”,像一种新的象形文字,在我们的聊天框里飞速传递着情绪。它简洁,高效,甚至带着一种圈内人才懂的默契和狡黠。我们用最“残缺”的拼音,构建了一套全新的、充满活力的语言体系。这算不算是一种绝地求生?一种在缺陷中开出的奇葩?
或许,我们根本就不是“不可救药”。
我们只是在用一种新的方式,与我们的母语相处。这种方式不完美,充满了磕磕绊绊,充满了误解和笑料。它让我们偶尔会忘记汉字的美丽笔画,会让我们在严肃的场合闹出啼笑皆非的乌龙。但是,它也让文字的输入和传播,变得前所未有的迅捷。它催生了新的网络文化,记录了我们这个时代独有的语言景观。
现在,我看着我的键盘,感觉它不再像是一个战场,更像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游乐场。每一次输入,都是一次小小的冒险。你永远不知道,下一个从你指尖诞生的,会是精准的表达,还是一个能让你笑出声的、美丽的错误。
就像刚刚,我想打“无可奈何”,结果出来的第一个词是“我可奈何”。
嗯,我可奈何?
好像也对。对于我这不可救药的拼音,除了笑着接受它,陪它玩下去,我又能奈它何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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