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么说呢,这事儿挺怪的。

不只是Jǔxíng!当我想起矩形的拼音,我想起的其实是整个童年

起因是昨天下午,我在一家咖啡馆的窗边躲懒,外面一个刚放学的小男孩,背着个和他身形完全不匹配的大书包,正被他妈妈按着头,指着一本花花绿绿的练习册。小男孩一脸拧巴,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。我竖起耳朵,隐约听到了那两个音节——jǔ xíng。

矩形。

就这两个字,这个拼音,像一颗被遗忘很久的深水炸弹,突然在我脑海里“轰”地一下炸开。溅起的水花,全是小时候的味道。

真的,你现在让我闭上眼,去想“jǔxíng”这四个字母组合在一起的发音,我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个标准的四边形,也不是字典上“四个角都是直角的平行四边形”那句干巴巴的定义。

我看到的是……是小学二年级那个闷热的午后。

老旧的风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地转,吹出来的风都是温的。数学老师,一个戴着黑框眼镜、有点严肃的小老头,用一根咯吱作响的白色粉笔,在黑板上极其用力地画下一个矩形。那粉笔末簌簌地往下掉,像细小的雪。他敲着黑板,用他那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:“jǔ——xíng——,跟我读,jǔ——xíng——”

那个“jǔ”,他发得特别用力,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气都顶出来。而那个“xíng”,则拖得又轻又长。

那时候,对我们这帮小屁孩来说,“矩形”这个词本身,比那个图形要难理解多了。那个“矩”字,笔画又多又怪,像个小小的迷宫。而它的拼音,j-u-jǔ,第三声,总有人会念成第二声,惹得全班哄堂大笑。

所以,你看,jǔxíng这个拼音,对我来说,它是有声音、有温度、甚至有气味的。它带着粉笔灰的味道,混合着夏日午后教室里孩子们身上淡淡的汗味,还有窗外栀子花的香气。

它还关联着具体的物件。

老师问:“谁来说说,我们教室里,什么是矩形的?”

一只只小手刷地举起来。

“黑板!”

“门!”

“我的文具盒!”

然后,我同桌,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,站起来,怯生生地指着自己的橡皮说:“老师,我的橡皮也是jǔxíng的。”

我敢打赌,那一刻,我们脑子里对于“矩形”这个概念的认知,绝对不是那个冷冰冰的、由四条直线和四个直角构成的几何图形,而是一块带着橡皮屑余温、散发着某种特殊香气的、可以擦掉一切错误和不满的神奇白色块状物。

是啊,童年的世界就是由这些具体的、毛茸茸的、有触感的东西构成的。矩形不是一个抽象概念,它就是那本翻烂了的《新华字典》,是爸爸的公文包,是年三十晚上那张能挤下所有家人的大饭桌,是电视机屏幕里播放的《黑猫警长》。

我们通过这些身边的“jǔxíng”,一点点地去丈量和理解这个世界。世界在当时看来,就是这么规整、清晰、有条不紊。一切都有边界,一切都有规则,就像矩形那清晰的四条边。

可人一长大,事情就变了。

我后来做了设计,天天跟各种形状打交道。我才发现,成年人的世界,最不缺的就是矩形,最想逃离的,也是矩形。

我们住在矩形的格子里,对着矩形的屏幕工作,开着矩形的车在矩形的道路网里穿行,用一张张矩形的钞票或者卡片支付生活。生活被切割成一个个矩形的时间块,上班、下餐、睡觉,周一到周五。

我们被无数个看得见和看不见的“jǔxíng”框住了。

规整、安全、稳定,但也压抑、无趣、让人喘不过气。

于是我们开始拼命寻找那些不规则的、有机的、带着弧线的、无法被轻易定义的东西。我们去爬山,山的轮廓是自由的;我们去看海,海的边界是流动的;我们爱上一个人,感情的形状更是变幻莫测,绝不是一个简单的jǔxíng可以概括。

我们花了那么多年,学会了认识矩形,定义矩形,却要在接下来的更漫长岁月里,学着如何打破它、超越它,在这一片规整到乏味的矩形丛林里,活出一点属于自己的、带着毛边的、不那么完美的形状。

想到这,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个小男孩。他妈妈好像终于满意了,摸了摸他的头。小男孩瞬间如释重负,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,那饼干,也是一块方方正正的jǔxíng。

他吃得一脸满足。

我突然就笑了。

或许,每一个人的生命里,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“jǔxíng”。它最初只是一个需要费力去记忆的拼音,一个课堂上的知识点。但随着时间流逝,它会发酵、膨胀,吸附进无数的记忆、情感和人生况味。

它是我童年那个闷热的下午,是我那块用了一半的橡皮,是我对世界最开始的、四四方方的天真认知,也是我后来拼命想要挣脱的束缚。

Jǔxíng。

多奇妙啊,就这么两个简单的音节,却能像一把钥匙,拧开记忆的锁,放出那么多早已沉底的往事。它们扑面而来,带着当年的阳光和尘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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