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笑,搞懂 fēn kāi de pīn yīn 这件事,可能比你想象中重要得多
客厅里飘荡着那种,你知道的,被无限拉长的、有点跑调的“ɑ—o—e—”。我六岁的儿子,正趴在地板上,对着一本花花绿綠的拼音书,眉头拧成一个川字,像个在破解达芬奇密码的小老头。他的嘴巴努力地张成一个圆形,然后又费力地收拢,每一个音节的诞生都伴随着一场小小的、关乎面部肌肉协调性的战役。
“b-ō-bō-bō, p-ō-pō-pō…”
那一刻,我差点脱口而出:“这有什么难的?‘波’不就是‘波’吗?”
话到嘴边,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。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其恐怖,又或者说,极其有趣的事实: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声音是如何被“制造”出来的。对于我来说,“波”这个音,它就是浑然天成的,是一个完整的、不可分割的单位。我看到这个字,或者想到这个概念,我的大脑就自动调取了它,声带一振,嘴唇一碰,它就出来了。整个过程快如闪电,无形无迹,是一种彻底的肌肉记忆和神经本能。
可我儿子不是。
在他那个刚刚开始搭建语言体系的世界里,根本没有理所当然这回事。每一个我们习以为常的音节,对他来说,都是一个需要从零开始,用最笨拙的方式去拼装、去合成的精密零件。他必须先搞懂舌头应该顶在哪里(舌尖中音 d-t-n-l),嘴唇应该是什么形状(圆唇音 u),气流应该如何冲出(送气音 p-t-k)。这就是 fēn kāi de pīn yīn 的世界——一个被我们成年人遗忘的,关于语言最原始、最底层的建构逻辑。
我们是怎么忘记的?我们是怎么从一个一个字母的生涩拼读,过渡到行云流水般的脱口而出的?这个过程,就像我们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学会走路的。我们只记得奔跑的快感,却忘了最初每一次抬腿、每一次重心转移时的小心翼翼和身体内部无数块肌肉的协同作战。
那天下午,我没去打扰他,只是坐在沙发上,静静地观察。我看到他为了发出一个“ǖ”的音,把嘴撅得老高,像一只讨食的小鱼。我看到他为了分清“z、c、s”和“zh、ch、sh”,把小手放在嘴前,感受那微弱的气流差异,时而兴奋,时而沮丧。那种纯粹的,笨拙的,却无比真诚的探索,有一种奇特的魔力。
它让我开始反思。我们这些所谓的“母语者”,是不是对自己的语言太傲慢了?我们用得熟练,就以为自己懂得透彻。我们常常嘲笑外国友人说中文的口音,或者纠正别人的普通话,可我们自己真的知道那个“标准”的声音,其物理基础到底是什么吗?当我们说一个南方朋友“n”“l”不分时,我们是否能清晰地描述出,这两个音在口腔内部,舌头的摆放位置到底有什么天壤之别?
恐怕大多数人都不能。我们靠的是感觉,是一种模糊的、经验性的“听起来对不对”。
而 fēn kāi de pīn yīn,正是把这种感觉,这种玄学,变成了科学,变成了可以被观察、被复制、被精确校准的说明书。它把声音的魔法拆解成了声母、韵母和声调的工业流程。这不仅仅是给小孩子扫盲用的工具,说真的,它更像是一面镜子,照出我们这些成年人在语言上的“知其然,而不知其所以然”。
为什么有些方言区的朋友学普通话那么费劲?很多时候,症结就在于他们没有真正回到这个最原始的起点,去感受每一个 fēn kāi de pīn yīn 的发音部位和方法。他们总是试图用自己熟悉的方言发音习惯,去“套”普通话的音节,结果自然是南辕北辙,听起来“口音很重”。如果能慢下来,像我儿子一样,忘掉自己是个会说话的成年人,重新去体会“b”是如何通过双唇爆破而出,“f”是如何靠上齿和下唇摩擦而成,很多顽固的发音问题,或许就能迎刃而解。
这甚至不仅仅关乎语言。
这种“拆解”与“重组”的思维,几乎是所有学习的本质。一个顶级的厨师,他品尝一道菜,脑海里浮现的不是“好吃”两个字,而是盐、糖、醋的比例,是香料的层次,是火候的微妙变化。一个出色的程序员,他看到一个流畅的App,他看到的不是界面,而是背后成千上万行代码的逻辑结构和算法效率。
他们都拥有一种能力,一种将浑然一体的“成品”,还原到最基础的“组成单位”的能力。而我们对母语的学习,恰恰因为太过顺利,跳过了这个最关键的“拆解”步骤,直接进入了“使用”阶段。
那天晚上,我儿子终于能比较顺畅地读出一小段拼音了。他举着书跑到我面前,一脸的骄傲。我把他抱起来,听着他用那稚嫩的、一字一顿的声音念着“w-ǒ 我,à-i 爱,b-à 爸,m-ā 妈”。每一个音节,都像一颗刚刚打磨好的石子,棱角分明,掷地有声。
我突然觉得,我们或许都该找个时间,重新回到那个 fēn kāi de pīn yīn 的世界里去。不为考试,不为纠正口音,只为了重新体验一次,我们是如何一砖一瓦地,用声音搭建起自己精神家园的。那种感觉,那种从混沌到清晰、从笨拙到熟练的创造过程,本身就蕴含着一种朴素而动人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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